同性戀除罪50週年:恐同攻擊受害者談痛苦經歷

今年是同性戀在英格蘭與威爾士除罪化50週年。數十年間,英國同志權益有顯著改善。不過,針對同性戀者的仇恨犯罪卻未有停止過,警方記錄的襲擊數字更有上升之勢。關注同性戀權益人士表示,很多受害者沒有報警,數字並沒有反應事實的全部。6位受害人講述他們的痛苦經歷。

警告:文章描述暴力細節,圖片亦可能引起讀者不安。

2016年5月晚上,詹姆斯和戴恩在英國南部的布萊頓上夜店。他們離開夜店的時候,隨後被人跟蹤,並在海邊遭到攻擊。

詹姆斯:我們在酒吧裏,幾名在舞池的男子望著我們。我不常因他人感到不快,但他們投向我們的目光很奇怪。戴恩用手臂抱著我。我覺得他們不喜歡我們的行為。接著,他們向我們大喊大叫。我對戴恩說,我們必須離開夜店,搭計程車回家。

戴恩:我們離開酒吧。突然聽到有人在後面追我們。我們無法逃脫。他們抓著我們,把我們推倒在地。我躺在人行道上,只能看到詹姆斯。接著,有人用腳踩我的臉。我完全昏了過去。

詹姆斯:其中一名男子還用腳踢戴恩的臉。他們表現得很兇狠,並大叫「基佬」。每一次我想爬向戴恩,有人就會拖走我。當時有一輛計程車駛過,司機立刻報警。我記得我站起來,而戴恩對我說他眼睛什麼也看不見。

戴恩:我的眼眶完全碎掉。眼睛失血,臉頰骨裂。我的牙和鼻子都打斷了。我記得自己在醫院不斷問,我的眼睛視力是否能恢復?他們說,眼睛都腫起來,我不能告訴你你能否仍看得見。他們甚至不能打開我的眼睛。

詹姆斯和我一直關係很親密,我們很多時間都在一起,讓我明白我們的關係到底有多緊密。我很有韌力,我不會讓他人告訴我應該如何生活。我不會讓任何人改變我。這件事令我成為自己心目中想成為的人。

詹姆斯:他變得更堅強。這件事亦令他不在乎他人的看法、更勇於表達自己。不過,這件事對我有相反的影響,改變了我,改變了我的思考過程及想法。我會在意我看來怎樣、我如何說話、我跟誰一起、我們去那兒。這令人很傷感,因為我記得我們在這些事發生之前,我們是什麼樣的人。我現時看著我們的時候,會感到不快。因為他們令我們變成這樣,這實在令人難以接受。

襲擊發生一年了,我以為事情會變得容易一點,但並非如此。當我們出門的時候,戴恩會希望我們看起來是情侶,但我害怕同樣事情會再次發生。一年前我們並非這樣的。我們沒有在街上手牽手,但我亦不會確保我們看起來不是情侶。

我永遠不能寬恕襲擊我們的人,或忘記發生過的事。這會一直影響著我,我亦肯定這件事會影響他們的一生。

詹姆斯及戴恩的兩名襲擊者承認嚴重傷害他人身體控罪及襲擊者,被判監禁7年。

去年8月的一個晚上,貝姬和亞莉克絲在倫敦南部克羅伊登的一間夜店中遇襲。一名男子被判有罪,但在判刑前離境,逃避法律制裁。結果令兩人憤慨萬分。

亞莉克絲:我對發生的一切感到憤怒。我要告訴我6歲的孩子為何我的眼睛被打青腫、為何媽媽受傷、為何貝姬身上有瘀傷。這不是一些我希望向孩子解釋的事情,我不想讓孩子知道世界上有仇恨。我們只是選擇我們所愛的人,卻遭遇這樣的事情,這真的十分奇怪。我們當天請了一位保母,離家輕鬆一下,沒想到就發生這樣的事。我們自始沒有再出去了。

貝姬:他第一句就說,我喜歡女同性戀者。我那時就想,天啊,不要是那種人。

亞莉克絲:他有南非口音,看上去不錯亦有些酒醉。我從不對人無禮。他要求我們的朋友親他一下,她們都拒絶了。我說,這不是用來取悅你的。

貝姬:他好像說她是「基婆」,觸怒我的朋友。我們之後去土耳其烤肉店找東西吃。我從沒想過會發生暴力事件。

亞莉克絲:後來另一個男子加入,並在我們旁邊走來走去。他注意著我。

貝姬:他在這個時候開始動手動腳。他抓著亞莉克絲的胸部及手臂。他說我們是「肥基婆」,亞莉克絲推開他。

亞莉克絲:我被非禮、腳踢、身體被撞向電燈柱。我的妻子及兩個朋友都被打。攻擊女性是錯誤的事。但只因為被拒絶就攻擊我們,這真是噁心及邪惡的事。我因為深愛妻子被侵犯,令我感到憤怒無比。被攻擊後的一天,我要戴上眼鏡──我不能掩飾雙眼的瘀青。

我感到內疚。我選擇了愛貝姬,亦令我兒子的生活天翻地覆。假如只有我和孩子,我們看上去十分正常,沒有人會注意我們。但與貝姬一起的話,她是同性戀者的事實就昭然若揭。

我感到失望、悲憤;襲擊者、法院及司法制度令我怒不可遏。我只能希望,類似事情不會發生在他人身上。

一名南非男子被裁定有罪。但由於他回到南非,所以他並不能被監禁。現時他還被通緝。另一名男子全部罪名不成立。

2009年9月的一個晚上,伊恩‧貝納姆(Ian Baynham)於倫敦的特拉法加廣場被拳打腳踢致死。他的妹妹珍妮也是一名同性戀者,她訴說與哥哥死別之痛。

伊恩是家中長子,比我大4歲。他的笑容非常好看,對生活充滿熱情。在逆境時,他會在這兒陪伴著你,亦不會批判你。

我們日漸長大,變得不如以前親密。但我們在二十初頭的時候,我和另一個女孩參加同性戀派對。那裏人山人海。我望向房間的另一邊,看到伊恩。

他也看到我。他走向我,抱著我並說,在這幹什麼?由這一刻開始,我們知道我們都是同性戀者。這是我們之間難以切斷的連結。他被襲的那個晚上,他和他的朋友菲利普在街上。他剛上班一個星期,所以出外喝酒。

有人大喊「基佬」,我的哥哥轉身對他說,我或許是同性戀者,但……

之後他們發生口角。哥哥被拳打腳踢。兇徒踩著他,又向他大吼大叫。

事情令人震驚。我完全不能相信。閉路電視片段顯示,當時有很多人在場。你為何會對他置之不理?為甚麼他們不看看他是否沒問題?這些問題仍然困擾著我。你無動於衷、袖手旁觀…… 你是如何做到的?

伊恩在醫院留醫18天。當我到醫院的時候,他已經不省人事,眼睛成了兩片瘀青。他的呼吸不穩。經驗告訴我,這會是他最後的一口氣。他作了一些掙扎,然後停止呼吸。他死了。我們在那兒陪伴著他。令人痛心。

成千上萬的人──包括異性戀者及同性戀者──出席倫敦市中心特拉法加廣場的燭光晚會。這猶如魔術一樣,對伊恩來說是最佳的悼念儀式。只是在對面的街上,他被攻擊至不省人事。我曾重返特拉法加廣場幾次。這真的極為重要。我十分熟悉那棵廣場上的樹。伊恩成為特拉法加廣場的一部分了。

我們以前常常說,當我們老去退休的時候,我們可以一起生活。我們會說笑。我想,當我更年長的時候,我會更加想念他。

仇恨令人分裂,不能心存仇恨。我開始參與調解計劃,希望能讓我獲得解脫。我也希望計劃能幫助犯事者,我希望與他們見面。他們還在生存,也有自己的生活。我關心人們,我也知道有些人較弱勢。我認為伊恩會支持我所做的事。我感到充滿希望。

伊恩的襲擊者被判誤殺罪名成立。其中一人被判監禁7年,另一人被判監禁6年。

在過去的12年,保羅‧哈爾福利特(Paul Harfleet)在世界各地──包括奧地利、瑞典、土耳其及美國等等──栽種三色堇。種植花兒的地方,都是曾有同性戀者被侵犯、攻擊的地方。

一切在2005年於曼徹斯特發生。我在一天內遇到3次因性向被歧視的事件。當我告訴其他人,我常常經歷類似的事情,他們都感到驚訝。我想,我要做些事情。我開始在我被傷害的地方栽種三色堇。我希望做些事情,改變地點的意義。我不想在那些地方豎立甚麼標誌。這要是一些低調但能引起人注意的東西──就好像我在這條街道上一樣。三色堇就是三色堇,你大概能夠明白花兒的涵義。

人們很快便開始告訴我他們在那些地方有不愉快的經歷,所以我開始為其他人種植三色堇。假如我為被殺的受害人種植花朵,我會把花朵獻給他們。我會拍下照片,放上我的網站。

花兒的名字大部分與曾發生的事情相關。第一朵三色堇叫「我認為我們需要再次毆打同性戀者」。兩個建築工人坐在牆上,當著我的臉說這些。我震驚萬分,也不知道該做甚麼。

你有這些的經歷後,你會逼著自己思考,到底能夠做些甚麼。到底你是作出反擊,還是忍受一切?

跪在地上挖土的儀式,令人感到莊嚴,也帶來一些治癒感。在這些地方發生過恐怖的事情,我要推翻一切,將它變得正面。讓更多人知道事情,也是非常重要。

假如有人遭到暴力攻擊,這個地點讓受害人只能記起發生過的事情。但當我與他們重返地點時,他們會回想自己的經歷及治癒的過程。他們可以想,這並不只是我被打的地方,也是三色堇生長的地方。這好像用灰泥蓋過暴力。

無論我去到那兒,我都會栽種三色堇。不幸地,我去過的每個國家,都會有一個這樣的地點。假如我為一個我不認識的人種花,我會用社交媒體讓他們知道,我為你做了這件事。每一朵三色堇代表一個曾經因性向被仇視、傷害的人的故事。我不認為我會停止種花。我會一直種下去。

(B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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