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國家 我居然不能說母語?

"那個用英語怎麼說?"吧台後面那位有紋身的西班牙女郎不耐煩地問我,她說她不會講德語。

我回答說,那個叫"Beer",啤酒。我心想,德語裏確實有許多難念、難記的單詞,但是,啤酒無論如何也不是其中之一吧。出於好奇,我追問了一句,"你在學德語嗎?"女郎抽了口煙,回答說,"沒有,沒必要。"然後轉頭接著聊別的去了。

你可能會想了,這一幕可能很不尋常,因為女郎是在德國當服務員、客人都是德國人呀。但是事實上,走進柏林比較時尚地區的任何一家新潮咖啡館,你可能都會看到,服務員根本不會說德語!

有時候,對方會略帶歉意地說,"不好意思,我正學呢。"更多情況下,你居然還敢問,對方肯定不予理睬。

要是人人都會說英語,這也不是什麼問題。但事實上,在德國,並不是所有的人都會說英語,特別是上了年紀的原東德人,他們上學時學的是俄語。再說了,越來越多的德國人也在質疑,這是我自己的國家,為什麼我只能說外語了?

現在,語言也成了一個政治問題。八月時,施潘(Jens Spahn)--默克爾領導的中偏右基民盟(CDU)政黨議員--發起一場全國性辯論。他說,他受夠了柏林的餐館中服務生只講英語。

施潘還在一份全國性報紙上發表文章,指責柏林所謂的"精英潮人"生活在一個只說英語的平行社會中。此言在德國引發轟動。

施潘很惱火:

施潘在德國是比較有人氣的政客,他現任財政次長,但是有人說他以後有可能取代默克爾。他在接受德國報紙採訪時說,「柏林餐館裏服務生只會說英語,這塊把我氣瘋了。」他說,德國人也太放鬆了,這樣的事絶對不會發生在巴黎。

施潘認為,所有的移民都必須學德語,他說,「只有當我們都說德語時、共存才能繼續下去。」

德國政府規定,申請避難的人必須學德語,不學的人不得領救濟、還會失去永居權。但是這個規定並不適用於來德國找工作的大批歐盟居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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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起爭論中值得注意的一點是,過去,來自土耳其、或者其他穆斯林國家的移民經常是保守派評論人士的炮轟對象,他們會批評這些人德語說的不夠好;就算說的很流利也會被指責有口音。

但是,說英語以前從來不是問題。這次成了「打擊」目標,或許是因為現在柏林說英語的人太多了,或許可能與幾個星期後德國即將舉行的選舉有關。

如果民意調查無誤的話,默克爾的基民盟看來會勝出。但是,反移民的德國選項黨也在試圖拉攏默克爾保守派的核心支持者,可能真能拉走一部分擔心移民問題的人。

這也可以幫助我們理解為什麼基民盟現在的競選招貼畫首次全部啟用德國國旗的顏色。這樣的事,就算放在幾年前,還會因為民粹色彩太濃重被視作完全不可接受。

施潘呼籲說德語,也許是為了讓更多選民相信,儘管默克爾的立場傾向於支持難民,基民盟並沒有在移民問題上心軟。

在德國,擔心德語現狀的恐慌時有出現,成為國家媒體經常辯論的問題。常見的擔心是,德語詞是不是被英語詞取代了。

我本人一直覺得這種說法比較可疑。舉個例子,母語是英語、對德語一竅不通的人肯定很難懂德國人用的一些看似英語的單詞,比如"handy",英語裏的意思是"順手",德語裏意思是"手機";"Beamer"看著像是英語,其實很少用,德語的意思是"投影儀"。

這一次,受責難的是那些拿著英文菜單、不講德語的新柏林人,他們的行動被指將導致德國文明的覆滅。

我先替他們說句話,來德國前不會德語的話,來了現學實在是很難、很難。並不是因為德語本身有多難,而是因為部分德國人特別喜歡說英語。有時是因為德國人特有的謙虛本性,以為別人誰願意學德語呢;有時只是因為他們自己想練英語。

但同時,柏林來了大批移民,不管是來避難的、還是因為受了柏林時尚的引誘。總體上看,學德語的人數其實更多了。

時尚達人出沒的地方看起來像是個純英語的小環境,但是在更廣大的社區,聽到外國人說德語已經沒有從前那樣罕見了。我現在就能分辨帶瑞典口音的德語是啥樣、波蘭人說德語愛犯哪些語法錯誤。

這也意味著,那些好多年前來德國的外國人失去了曾有的異國情調、特殊魅力。

曾幾何時在柏林,如果一個外國人會說德語,在派對上肯定會大獲美譽,出租車司機也會稱道。現在,你不過是大海中的一滴水。搞不好,還會有人用懷疑的目光盯著你,暗想你是不是那種遊走各國的人、把柏林的物價抬高了。

偶爾,不講德語的服務生讓我惱火,我很想說這是出於我對德國文化和語言的尊重、或是對柏林一些地區日漸高檔化表述不滿。但是,考慮到我本人曾經屬於會說德語的外國人這一珍稀群體,或許,我只不過是稍稍有點瞧不起人?

達米恩·麥吉尼斯(Damien McGuinness) BBC記者 發自柏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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