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一天早晨,在牧場綿延起伏的高高的阿爾卑斯峽谷,在瑞士東端度假勝地達沃斯歷史悠久的謝茨阿爾卑 (Schatzalp) 酒店,一群徒步旅行者正一起吃早餐。天空是暗淡的灰色,與地平線上的雲朵一樣,但用餐的人們臉上都洋溢著健康的淡粉紅色。
他們在享用自助餐,一個接一個填滿自己的餐盤。他們一邊滿足地微笑著,一邊用勺子將磨碎的蘋果、肉桂、燕麥片、瓜子、果仁和酸奶盛到自己碗裏。就餐過程一切順利,但隨後,其中六個人又再次返回。我也是這樣。
從表面看,似乎並無特別之處,但瑞士正是憑借這種將早餐與穀物完美結合的方式改變了世界各地人的早餐習慣。伯奇麥片(Bircher)——一曲健康生活的禮讚,它是為瑞士帶來好運的發明。直到今天,它的影響仍然不容低估。
為了深入了解,我聯繫到蘇黎世大學社會人類學和文化研究系的埃伯哈德·沃爾夫 (Eberhard Wolff) 博士。"首先,麥片並不是為早餐而提出的,"沃爾夫說,他與人合作策劃了在瑞士國家博物館舉行的關於瑞士作為健康樂園的黃金時代的展覽。"伯奇麥片的本來是作為每餐的開胃菜,就像今天的麵包和黃油一樣。隨後很長一段時間,它成了瑞士的一種晚餐,稱為"Znacht"。但早餐呢?從來沒有這樣。"
如果今天再和瑞士人講這樣的故事,他們很多人會報以困惑的表情。對於麥片的來源,很多人都知之甚少。年長的一代也許會對它的發明者馬克西米蘭·奧斯卡·伯奇-本納 (Maximilian Oskar Bircher-Benner) 博士還有印象。他是位魅力非凡的醫生,喜歡像蕭伯納筆下的人物杜利特爾一樣在蘇黎世湖畔的森林裏散步。但是年青一代對此卻知之甚少。
也就是說我們還需要展開介紹一下背景故事。伯奇麥片最初源自 1900 年左右這位瑞士內科醫生發起的改革,他試圖通過改善飲食來對抗結核病的不良作用。伯奇-本納遠非營養師,他是在蘇黎世大學做醫學研究時首次提出這種想法的,他針對生食給人體帶來的影響進行實驗,隨後在染上黃疸之後,他又親自充當小白鼠進行實驗。那麼實驗結論如何呢?他的實驗證明了生蘋果、堅果和燕麥混合水、檸檬汁以及煉乳對健康的益處。他詳細論證了這樣一碗"Apfeldiätspeise"(顧名思義,即"蘋果膳食",之後才有了伯奇麥片的叫法)對人體的短期好處,長遠也許同樣有益。
差不多與此同時,從瑞士小鎮韋威 (Vevey) 的初創公司雀巢到英格蘭旅遊經營商托馬斯·庫克 (Thomas Cook),紛紛開始將瑞士作為健康生活的典範進行宣傳。在施展這個魔法方面,沒有人比瑞士作家喬安娜·斯比瑞 (Johanna Spyri) 做的更好了。當她筆下的人物海蒂 (Heidi) 生病時,大山和阿爾卑斯植物是治癒鄉愁的不二療法。而當海蒂坐輪椅的朋友克拉拉·賽斯曼 (Clara Sesemann) 跟隨她返回大山時,她已經能夠再次行走了。
但是伯奇-本納的研究並不像故事中一樣牽強附會。到 1904 年時,他的研究已經風靡大街小巷。他開辦了活力 (Lebendige Kraft) 療養院,這是一家位於蘇黎世山(蘇黎世東面的山脈)的木屋風格健康療養院。瑞士開始聲名鵲起,成千上萬的人湧入阿爾卑斯山的健康中心,體驗陽光、空氣和膳食的治療功效,而伯奇-本納還是一位精明的商人。他並沒有在阿爾卑斯山脈向陽的一面開店,而是選擇將療養院設在蘇黎世五星級的多爾德大酒店附近,目的是吸引其中的富人遊客。
"在我看來,他的成功之道在於他所宣揚的簡單規則——生食、早起、早睡,以及山裏新鮮空氣的滋養。"沃爾夫說道,"但是當時的中產階級和小康家庭的禁慾自我控制需求也越來越強烈。這就是隨著它廣為人知,許多人湧入"魔幻山 (Zauber Berge)"的原因所在。"
對於療養院發展的進一步刺激則要歸功於生活改革運動的興起。生活改革是一項源於德國的社會運動,它倡導自由的夏日之戀烏托邦、嬉皮士理念和素食主義。當然並非所有人都會為此折服。作家托馬斯·曼 (Thomas Mann) 曾在伯奇-本納診所待了四周,回到達沃斯後,他提筆抨擊"魔幻山",他甚至稱之為保健監獄。
如今,從蘇黎世山上看去,原先診所的痕跡已經幾乎不復存在。沿著 Keltenstrasse 大街前行,會來到蘇黎世金融服務集團的培訓和會議中心,它曾經也是療養院的一個部分。拐進 Köllikerstrasse 大街後,你會經過三個木屋風格的房子,那裏曾經是付費客人居住的地方。金碧輝煌的多爾德大酒店氣勢宏偉,一如既往,但如今,這一地區更為人所熟知的卻是國際足聯全球總部。
儘管健康療養院的理念在瑞士或多或少已成歷史,但是這個國家仍然是驕傲的穆茲利地帶,人口構成主要是中產階級和注重健康的人們,他們辦公桌上的快餐一般都是麥片,而不是三明治。黃金歲月並未被完全遺忘:最早的一處豪華療養院歷經滄桑,依然屹立,現在是一家健康酒店。
從蘇黎世驅車兩小時,向東南方進入格勞賓登州 (Graubünden),新藝術風格的謝茨阿爾卑酒店 (Hotel Schatzalp) 就位於希亞霍恩山 (Schiahorn) 的高地上,它是另一座傳說中的魔幻山。與蘇黎世山類似,這裏的病人也按照修道院慣例,在日光浴躺椅躺上六小時,以吸收維生素 D,同時還進食大量的麥片。他們的這種生活方式會持續數月之久。
酒店主管馬克·林德 (Mark Linder)帶我參觀可以追溯到 1900 年的歷史遺跡。他表示,"療養院的生活習慣就像電影《布達佩斯大飯店》中的場景一樣,人們會乘坐八個小時馬車從蘭德誇特 (Landquart) 前來享受這裏的高山、泉水和空氣。他們經常會感到迷茫,希望能在這裏找回自我。這曾經也是療養院的目的。"
走進酒店充滿懷舊意味的走廊,很容易就能理解林德的意思。迷人的酒吧和電視室曾被用作接診室和手術室,而一派太平盛世的餐廳壁畫則描繪了瑞士低地的景色,為的是病人在吃生水果時不會有鄉愁。但是時間也並未改變許多:直到今天,酒店仍然讓那些前來品嚐健康食物、呼吸新鮮空氣和健身的人們趨之若鶩。
伯奇-本納會感到欣慰嗎?沃爾夫和林德認為他會。說到瑞士重要的食品和休閒產業,這位醫生的哲學對瑞士的國民心態仍然繼續發揮著影響。瑞士人除了創造健康的生活方式,積極參與戶外活動在瑞士文化裏也根深蒂固,山裏的空氣、充足的陽光和良好的膳食幾乎已經成為了一種人權。
所以下次當你捧著一碗伯奇麥片的時候,不妨這樣想想:你勺尖承載的是一個國家的靈魂和一百多年的歷史。
(BBC)邁克·麥凱克恩 (Mike MacEacher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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