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非洲女博士:中國沒有種族歧視只有無知

第一次見到和丹,是在倫敦BBC新廣電大樓裏。或許是大家習慣了聽來自世界各地的人們說英語,乍見到一個來自中東的非洲姑娘說流利的漢語,還是感到有些驚訝。

和丹滿臉笑容給大家送上她的名片:兩面分別用中英文寫著:浙江師範大學非洲研究院非洲影視研究中心副主任和丹Dr Hodan Osman Abdi 講師/研究員。

她說,她這次來到倫敦是想展示自己參與拍攝的一部紀錄片, YouTube上已經有片花,於是找了出來讓大家看。

中國教育

和丹說的紀錄片是由浙江師範大學投資30萬元人民幣,拍攝了兩年多的《非洲人在義烏》,和丹是導演之一。她說來倫敦之前,她帶著片子的初剪部分在索馬里的一個電影音樂藝術節做了展示會。她說,展示會反響很好。

10月30日晚,在倫敦政治經濟學院由中國學生學者聯誼會主辦的展示會上,和丹播放了這一紀錄片的片斷。

《非洲人在義烏》,又名《我從非洲來》,一共講述了18個生活在浙江義烏的非洲人的故事。當天晚上播出的片斷,有6個故事,其中包括和丹。

和丹祖籍索馬里,在沙特阿拉伯出生長大。高中畢業後,經過與中國有生意往來的叔叔介紹,她2006年自費到浙江大學攻讀工商管理學士學位,最初的想法是她留學中國能幫助叔叔打理生意。

大學畢業後,和丹獲得孔子學院的獎學金,在浙江師範大學開始了漢語語言國際教育專業碩士學位的學習。2011年,她獲得中國國家留學基金管理委員會的優秀留學生獎學金,攻讀傳媒學博士學位。2016年畢業後,她在浙江師大有了這份工作。

和丹在中國的12年,正是非洲在華留學生人數不斷攀升的時期。據中國教育在線、來華留學網聯合發佈的《2014年來華留學調查報告》顯示,從2005到2014年,在中國的非洲留學生人數以年均近35%的速度增加,幅度超過其他所有外國留學生群體。

而浙江師大非洲研究院本身,就是由中國教育部和外交部聯手於2007年成立的中國高校首個綜合性非洲研究院,現在每年招收的非洲留學生約1000人。

和丹透露,她畢業後留在非洲研究院工作,是因為「比較自由,像這樣的項目,你提出來他們覺得有意義,就會提供資金。」

非洲故事

紀錄片中,她調侃自己說,中國有人把女博士稱為「滅絶師太」,感覺她們很醜。「但我認為恰恰不是這樣。我認識的女博士都很漂亮」。

看到這裏,在座的中國留學生們都笑了。眼前的和丹,的確漂亮。除了外表,還有她結合了阿拉伯傳統和中國文化培養出來的風度。問答階段,被留學生們尊為「老師」的和丹,自如地在英語和漢語之間切換,頗有為人師表授業解惑的自信,也有中國老師在課堂上愛說的口頭禪:「這是什麼意思呢?」 「明白嗎?Do you understand?」

台上解答的「老師」是留學中國十多年的非洲博士,台下提問的很多是在海外留學多年的中國學生。中國式思路和國際視野、非洲特性和世界通性、很快就成為最為熱烈討論的話題。

當有同學認為,在這部片子裏沒有發現「衝突、對立和矛盾」時,和丹回答說,在設計構想時,這部片子就是要能夠傳達出積極、樂觀的形像和訊息。

「不是因為我們不夠批評精神,或者缺乏批評思維或批評視野,而是因為迄今為止有關非洲人在中國的報道或者新聞報道,基本上都是在談負面的問題,很少有人談非洲人在中國的真實生活。」

「真實的生活有酸甜苦辣,你365天都過得很好,可是只有那麼一天你走在街上有人問你護照,難道我就拿這個某一天警察問我護照來作為非洲人在中國生活的整個故事嗎?我看到很多人,他們來中國時一無所有,現在卻取得了自己從來沒有想過的成功,而且他們很開心。為什麼沒有能夠表達出這些形像的片子呢?」

當和丹再到BBC廣電大樓時,她補充說,其實紀錄片並不缺乏批判精神,目的是要改變中國人對非洲和非洲人的了解。「要批評中國人如何看待在中國的非洲人,要批評非洲人在中國生活的問題。」她承認,中國人的審美標凖是不一樣的、在中非跨國婚姻中是有偏見的。

中國視角

還有同學認為,這樣一部紀錄片既然是由非洲人講述自己的故事,觀眾期待的是非洲人的「客觀」視角,而不是中國視角,這樣有助於消除西方對中國在非洲活動、中國崛起的疑慮,也更能在西方觀眾中引起共鳴。

和丹打斷說,「那不是疑慮,而是恐懼,本能的恐懼」。她說「這也是我們選擇製作這樣一部紀錄片的原因。我們選擇用這樣的方式製作,我們選擇傳遞一種歡快的訊息。」

「我知道我們肯定會遭遇很多批評,但這是人們應該聽到和看到的現實。正是要在歐美主宰的充滿恐懼、煽情和焦慮的聲音中,傳達另一種聲音。」

她認為,西方媒體對中國的描述、對中國與非洲關係的描述,「要麼聳人聽聞,要麼是媒體的恐懼」。

有同學提出,這部紀錄片從拍攝手法到敘事手法「都很中國」。和丹開玩笑說:「你是說我很中國嗎?」

和丹後來解釋說,在剪輯的時候的確考慮到中國現在主流媒體的敘述方式,「這樣才能產生媒介效應。」

儘管和丹堅持認為,她拍的是一部不需要解說中國人就能看懂的紀錄片和一部需要解說外國人才能看懂的紀錄片,她透露,也不是沒有人將其視為「宣傳片」。

外來人

中國的 義烏、廣州和其他城市都生活著非洲人,和丹說義烏不一樣。「義烏有經商的文化,也就是不排斥外來文化、外來人,因為外來人帶來了資金帶來了貿易,讓雙方互惠互利。」

和丹這裏所說的義烏,應該是義烏當地政府。她介紹說,義烏有很多特殊優惠的政策,讓非洲人的孩子可以上學;義烏也有清真寺,穆斯林禮拜完全沒有問題。但是,展示的這6個故事中,義烏人並不缺少對非洲人的排斥。連那個克服了困難被中國家庭接受了的非洲女婿也說:在很多中國人的眼裏覺得非洲人沒什麼好的一面。而那位中國丈母娘,擔心的是以後女兒的下一代能否被中國社會接納。

和丹向同學們說,剪輯還沒有定稿,「還在琢磨」。她透露拍攝的原始材料中有這樣一個細節:一個在義烏的非洲商人說,剛到義烏時乘坐大巴,很多人會坐到他旁邊來,看看他的膚色會不會掉。

「這樣的事情不光是他一個人碰到,好多人都碰到過。但這是種族歧視呢?還是無知?其實這很難說。因為在中國,「黑」本身就帶著貶義。譬如說,我在中國想買沐浴露化妝品很難,因為都是美白的。我本科的時候,同學在太陽下打傘,我就說,我來蹭一下傘,不然要曬黑了。你們明白嗎?(日常生活)都有這些含義存在,這是很複雜的。」

不一樣

不過,和丹並不認為中國人存心種族歧視。她甚至認為,「種族主義」這個詞源自西方,中國人心直口快直接了當對她的某種態度,完全屬於無知的表現。

和丹說,像她這樣留學中國,現在任教於中國大學的非洲學者非常少,中國可以接納自己的海歸,但體制還不允許像她這樣的非洲人才留下來。她說:「我研究的專業很特殊:非洲電影,而中國缺少這方面的人才。」

儘管她說中國很歡迎她這樣的非洲留學生,但還是覺得自己跟中國同事們不一樣。「他們可以安居樂業,我不可以。」

和丹解釋說,她有很多現實的考慮:教師的工資很微薄,她買不起住房;另外,在中國要找到另一半也不容易。對著攝像機,和丹沒有再提她前一天談起的原因:受簽證限制的非洲人,在中國購置房產不無顧慮。

面對非洲人很難在中國安居樂業的現狀,和丹承認中國的政策的確有可以改善的空間:「對這些人來說,他們在一個地方這麼多年,對社會有付出有貢獻,卻得不到對等的回報,這讓很多人感到困惑。」

而像她這樣求學多年已經習慣了中國生活的非洲學生,一旦畢業,就必須找到下一個目的地。在說這些之前,和丹還是先強調,這樣的政策也並非沒有益處,「人才不會流失,學業完成了回去,把知識帶回去。」

中國通

2017年9月,和丹作為浙江師大的外籍教師參加了由浙江省委宣傳主辦的「我最喜愛的習總書記的一句話」宣講競賽,獲得二等獎。她演講的主題是「中非夢,我的夢」。

浙江師大的網站上有她參賽時的視頻,她說:11年間中國發展迅速,影響力日益提高。「中國正以它的開放和包容,讓我的夢想成真,更讓我體會到世界大同、天下一家的情懷和格局。」

她說,希望讓更多非洲國家讀懂中國發展背後的多維度故事,也讓中國感受到非洲54國博大精深的文化積澱。「當一名好教師,引領更多讀懂中國又熱愛非洲的中非青年,培養中國的非洲通和非洲的中國通。」

在她看來,參加這樣的活動「非常對」,因為讓很多不了解非洲的中國政府官員對非洲人和非洲國家的印象大為改觀。「通過我這樣一個身份,我的知識和我的聲音,來傳達他們很難接觸到的信息和知識」。

實際上,在中國從事研究工作的和丹,也感受到信息封閉帶來的困難。她使用不了西方流行的Youtube和社交媒體平台臉書和推特, 連谷歌的學術搜索Google Scholar也沒法使用。她說,理解不了為什麼會這樣。「也許信息更加開放也會帶來更多積極的變化」。

說到西方近些年針對中國在非洲活動提出的「殖民」、「罔顧人權」等諸多批評,和丹有些激動。她說:「你看看西方在非洲都做了些什麼,而中國人近些年都做了什麼?!」

她特別提到中國一個大型鞋廠,在非洲僱傭的幾千名員工,六成是女性。「女性有了收入,意味著家庭和孩子能生活得更好。」

「理想是理想,物質條件的變化也是很重要的。」

採訪結束後,和丹問:「我是不是太政治正確了?」 她想了想,沒有解釋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自我審視,仍然堅持這些都是她發自內心的想法。

留學中國10年,如今任教中國大學,和丹說自己是一個很特殊的案例,很多她的同學都在觀望會有怎樣的結果。

中國在非洲留學生去留方面的政策,短期或許都不會有根本的改變。然而,可以肯定的是,隨著中國對非洲各項投入的加大,像和丹這樣的非洲中國通,今後會越來越多地活躍在世界各地。

(B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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