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幅減少工作量都有哪些好處?


當我從華盛頓特區搬到羅馬後,比起古老的羅馬柱和宏偉的教堂,還有一番景象更加吸引我的注意:這裏的人總是無所事事。

我經常看到老婦人從窗戶探出身來,望著下面的行人,或者一家人在傍晚漫步街頭,時不時停下來與朋友問好。就連辦公室的狀態也截然不同。人們不會坐在辦公桌旁匆忙吃個三明治了事,而是會享受真正的午餐,餐館裏聚滿了享用正餐的專業人士。

當然,自從歐洲上層階級的年輕人17世紀開始記錄自己的遊歷見聞以來,外人便一直對意大利的"慵懶"理念懷有偏見。但這有些以偏概全。那些騎著踏板車回家享受休閒午餐的人,往往也會回到辦公室工作到晚上8點。

即便如此,這裏的人們顯然還是相信,應該在努力工作和安逸閒適之間達成某種平衡。這種理念令我頗為觸動。畢竟,無所事事似乎與生產率背道而馳。而無論是通過創造力、知識還是工業技術來提高生產率,最終都要投入時間。

但當我們在日常生活中塞進越來越多的事情後,很多人卻發現,不停地工作非但不利於提高生產率,反而會適得其反。

研究人員發現,如果我們一天工作14小時,那麼在即將結束時的工作質量顯然比不上精力充沛的時候。不僅如此,這種工作模式還會破壞我們的創造力和認知能力。久而久之,我們就會感覺身體不適——具有諷刺意味的是,這甚至會令我們感覺毫無目的。

《可怕的兩小時》(Two Awesome Hourse)的作者喬希·戴維斯(Josh Davis)認為,可以把腦力工作想像成俯臥撐。比如,如果你想做1萬個俯臥撐,最"高效"的方式是一次性做完,中間不休息。但我們本能地知道這不可能。相反,如果我們一次只做幾個,中間摻雜其他活動,分成幾個星期做完,要達到1萬個的目標就會更加可行。

"從這個角度來講,大腦很像肌肉。"戴維斯寫道,"如果環境設置不當,總是一刻不停地工作,最終就只能完成很少的工作。如果環境合適,可能就沒有多少完成不了的事情。"

非做不可

但我們很多人往往認為大腦跟肌肉不一樣,反倒更像是電腦:機器可以一刻不停地工作。專家認為,這種觀念不僅不對,甚至會因為不停地工作而給自己帶來傷害。

"如果你認為可以隨意延伸精力和生產率,那顯然是錯誤的。這只能弄巧成拙。"《自動駕駛》(Autopilot)的作者安德魯·斯瑪特(Andrew Smart)說,"如果你讓自己不斷陷入認知負債,你的生理機能就會告訴你,'我需要休息。'但你還是不斷逼迫自己,把這種低水平的應激反應變成長期問題——久而久之,就會變得非常危險。"

一項元分析發現,長時間工作會將冠心病風險提高40%——幾乎與吸煙相同(50%)。另有研究發現,長時間工作的人中風的風險會大大提高,每天工作11小時的人抑鬱發作的風險幾乎是每天工作7至8小時的2.5倍。

在日本,這甚至引發了令人不安的"過勞死"。

如果你想知道這是否表示你應該考慮享受一個遲到的假期,答案或許是肯定的。一項針對26歲以上的赫爾辛基商人進行的研究發現,中年假期較少的高管和商人更短命,年老時的健康狀況也更糟。

假期也可以帶來經濟上的回報。一項針對5,000名美國全職員工進行的調查發現:全年帶薪假期不到10天的人3年時間內獲得加薪或獎金的機率略高於三分之一;而帶薪假期超過10天的人呢?機率大約是三分之二。

生產力來源

人們很容易把效率和生產率當成一種全新的癡迷。但哲學家伯特蘭·羅素(Bertrand Russell)卻有不同觀點。

"有人會說,雖然空閒令人愉快,但如果一天24小時只需要工作4個小時,人們就不知道該如何填補空閒了。"羅素在1932年寫道,"早期並非如此。以前的人有一種無憂無慮玩耍的能力,但已經在一定程度上因為對效率的崇拜而被抑制了。現代人認為,所有事情都應該考慮其他方面的利益,但卻從來不考慮自己的利益。"

儘管如此,全世界最有創造力和生產力的一批人還是意識到少工作的重要性。他們都有很強的職業道德——但同時也很重視休息和娛樂。

"一次性把事情做完。"藝術家兼作家亨利·米勒(Henry Miller)在他的11條寫作戒律中寫道,"在預定時間停止!……保持人性!多見見人,多出去轉轉,如果喜歡就喝兩杯。"

就連美國國父本傑明·富蘭克林(Benjamin Franklin)這種勤奮的楷模,也會抽出大量空閒時間。他每天都花兩個小時吃午餐,晚上也會自由活動,而且會保證整晚的睡眠。他並沒有像打印機一樣一刻不停地工作,而是把"大量時間"用在業餘愛好和社交活動上。"事實上,那些工作之外的興趣讓他得以通過很多有趣的東西為人所知,例如發明了富蘭克林爐和避雷針。"戴維斯寫道。

即便是從全球來看,一個國家的生產率和平均工作時長也沒有明顯的相關性。例如,美國員工平均每周工作38.6小時,比挪威高出4.6小時。但從GDP來看,挪威員工平均每小時貢獻78.70美元,美國只有69.60美元。

崇尚休閒的意大利呢?這裏的勞動者每周平均工作35.5小時,但卻比每周工作47.9小時的土耳其人平均每小時的產出高出近40%。甚至連平均每周工作36.5小時的英國也比不上意大利人。

由此可見,多喝幾杯咖啡休息一會兒沒有什麼不好。

腦電波

我們之所以每天工作8小時,是因為企業發現,減少員工的工作時間反而能夠出乎意料地提高生產率。

在工業革命期間,每天工作10到16小時是勞動者的常態。福特是第一家嘗試8小時工作制的公司,結果發現,他們的員工不僅每小時的生產率得以提升,整體的生產力也有所提高。在兩年時間內,他們的利潤率翻了一番。

如果8小時工作制好於10小時工作制,那麼進一步縮短工作時間是否會帶來更好的效果?有可能。研究發現,對於年過40的人來說,每周工作25小時或許對認知能力最為有利,而當瑞典最近嘗試6小時工作制時,也發現員工的健康和生產率得以提升。

人們在工作日期間的行為似乎也印證了這一點。一項針對英國近2,000名全職辦公室員工進行的調查發現,人們在8小時工作中,只有2小時53分能夠創造生產力。其餘時間都用來查看社交媒體、閲讀新聞、跟同事閒聊、吃飯——甚至尋找新工作。

當我們把自己推向能力極限時,集中精力的時間甚至會更短。斯德哥爾摩大學心理學家K·安德斯·埃里克松(K Anders Ericsson)等研究人員發現,當從事"刻意訓練"這種對真正掌握某種技巧十分必要的活動時,我們所需的休息時間超出自己的想像。多數人都只能連續進行1個小時。而頂尖音樂人、作家和運動員每天持續創作或訓練的時間從不超過5小時。

他們還有沒有其他共同措施?他們"越來越希望通過小睡來恢復精力。"埃里克松寫道——這種方式顯然可以同時放鬆大腦和身體。

還有研究發現,如果在執行一項任務時能夠短暫休息,可以幫助參與者保持注意力,並不斷保持較好的表現。如果不休息,表現則會降低。

主動休息

但有研究人員指出,當我們以為自己什麼也不做的時候,用"休息"來描述這時的狀態未必是最貼切的。

正如我們之前所說,當你"什麼也不做"時,大腦就會激活一片名為"默認模式網絡"(DMN)的區域。該區域在規整記憶和設想未來的過程中發揮重要作用。當人們觀看他人、思考自己、做出道德判斷或者處理他人情緒時,這一區域也會被激活。

換言之,如果這個網絡關閉,你可能就很難記住事情、預見結果、展開社交互動、理解自己、遵守道德或者同情他人——有了這些,我們才能在職場和生活中游刃有餘。

"它幫助你更加深刻地認清形勢。幫助你了解事情的含義。當你無法了解事情的含義時,你就只能從事當下的活動和反應,你會因為難以適應而在情緒上和認知上出現多種行為和信念。"南加州大學大腦和創造力學院研究員、神經科學家瑪麗·海倫·伊莫蒂諾-楊(Mary Helen Immordino-Yang)說。

我們也無法設想新的想法,或建立新的聯繫。當你把那些看似不相關的事情關聯起來,或者得出原創想法的時候,作為創造力來源的DMN就會點亮。當你恍然大悟的時候,這裏也會點亮——例如,當你像阿基米德一樣在浴室或散步時想出了好點子,那都要感謝自己的生物構造。

最重要的或許在於,如果你不花時間把注意力轉向內部,就會失去重要的幸福元素。

"我們很多時候都在不求甚解地做事。"伊莫蒂諾-楊說,"當你沒有能力把自己的行為融入到更寬泛的緣由時,久而久之就會感覺漫無目的,空虛,失去自我。我們知道,長時間失去目標跟身心健康得不到優化有關。"

分散思維

但所有嘗試過冥想的人都知道,什麼也不做其實非常困難。有多少人能忍住30秒鐘不碰手機?

事實上,這種感覺極不舒服,我們甚至寧肯傷害自己。這並非危言聳聽。在11項不同的研究中,研究人員發現參與者什麼都願意接受——甚至主動接受電擊——只要別讓他們什麼都不做就行。其實他們被要求坐著不動的時間並不算太長:大約只有6到15分鐘。

好消息是,你不必完全不做任何事情也可以收獲利益。休息確實很重要,但主動反思、認真思考同樣如此。

事實上,伊莫蒂諾-楊表示,任何需要進行形像化假設或者設想某個場景的事情——例如與朋友討論問題,或者沉浸在一本好書之中——都可以起到幫助。如果你有這種意識,甚至可以在查看社交媒體的時候與自己的DMN互動。

"如果你只是觀看漂亮的照片,那就無效。但如果你停下來,讓自己在內心設想一個寬泛的故事,來解釋照片裏的那個人為什麼有那種感受,圍繞這個故事設想各種情節,這樣就可以很好地調動這些網絡。"她說。

想要消除持續不斷的活動產生的負面影響,並不需要花費太多時間。如果成年人和孩子不攜帶任何設備一起出門4天時間,他們在執行一項任務時表現出的創造力和解決問題的能力都會提升50%。即便只是一次散步,最好是在戶外,也可以大幅提升創造力。

另外一種修複破壞的有效方法就是冥想:對於從未進行過冥想的人來說,只需一個星期練習一次,而對於有經驗的練習者而言,只需要一次冥想,便可提升創造力、情緒、記憶力和注意力。

其他不需要100%關注的任務也可以起到幫助,例如織毛衣。正如弗吉尼亞·伍爾芙(Virginia Woolf)所說:"畫畫是一種慵懶的方式,可以幫助你毫無意義地度過一個早晨。但有的時候,正是在慵懶、白日做夢的過程中,才能讓隱藏的真理浮出水面。"

暫停一下

無論是離開辦公桌15分鐘,還是整晚關閉收件箱,我們擔心的都是控制力——我們害怕的是,一旦我們放鬆一會兒,一切都會瓦解。

詩人、企業家、生活教練珍妮·羅賓森(Janne Robinson)認為,這完全錯誤。"我喜歡用火來打比方。我們創造了一家公司,一年之後,我們能不能離開一個星期,讓別人來接管?多數人都不信任外人。我們覺得,'火會熄滅。'"她說。

"我們能不能相信,餘燼溫度很高,我們離開一下,別人只要往上面堆放木料,火就能著起來?"

對於那些感覺應該不停做事的人來說,這並不容易。但為了多完成一些事情,我們似乎必須首先習慣減少工作時間。

(BBC)阿曼達·魯格里 (Amanda Rugger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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