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和俄羅斯近年展示更進取的外交政策，被視為挑戰美國全球霸主地位，「新冷戰」之說隨之而起。聯合國專責維和事務的前副秘書長格諾接受本報訪問時，認為現今世界與冷戰時代有很大差別，許多衝突危機不是單純的大國「代理人戰爭」，也容易因某國社會本身的脆弱點而出事，反而將地區以至全球大國捲進去。他強調，在這個相互連繫的「群島」（archipelago）世局，各地衝突再也不是「小孤島」。
Jean-Marie Guéhenno負責維和事務9年
68歲的格諾（Jean-Marie Guéhenno）是閱歷豐富的法國外交官，2000至2008年擔任聯合國負責維和事務的副秘書長，任內經歷「九一一恐襲」及其後的阿富汗戰爭，以及2003年的伊拉克戰爭。2010年出任亨利‧杜南人道對話中心（Henri Dunant Centre for Humanitarian Dialogue）主席，在2012年3月至7月短暫休職，出任聯合國暨阿拉伯聯盟對敘利亞聯合副特使，斡旋敘利亞危機。他2014年擔任總部位於紐約的智囊機構「國際預防危機組織」（International Crisis Group）的主席兼行政總裁，今年元旦卸任。他上月訪港期間受訪，分析全球衝突性質的變遷。
一國內部脆弱 可致地區亂局
格諾稱，常見觀念認為衝突的風險源於各大國間的對立，但現在已不止於此，某一國家內部的脆弱狀態，今時今日帶來的風險也已經不遑多讓，敘利亞是其一例子——在政府的統治正當性受到挑戰下，最終引發內戰，帶來各種混亂和失序，新冒起的叛軍正好需要類似環境才能茁壯。朝鮮則是另一例子，這是一個自身有脆弱性的國家，這弱點弔詭地正好是其威脅所在。
在衝突導火線更多由國外轉移到國內之際，聯合國的作用備受質疑。曾在聯合國任職的格諾稱，對比今昔，安理會內部更為分裂，令其無力採取決定性的行動，敘利亞也是例子。美英法為首的西方要求將敘利亞總統巴沙爾拉下馬，但俄羅斯和中國則不同意。格諾認為，敘國景況反映巨大誤判和缺乏戰略眼光，造成虛假的希望和空洞的承諾。
「由下而上」 大國捲地區衝突漩渦
聯合國安理會對立的情況或許令人想起冷戰時代，但格諾稱，世界已變得更為「由下而上」（bottom-up），即不再那麼受到意識形態分裂的影響，卻令全球或地區強國更容易被並非它們挑起的衝突所纏住。敘利亞等中東國家也是最佳例子，地區列強如沙特阿拉伯、伊朗和土耳其皆捲入其中。格諾說：「這與冷戰頗有不同，（現時）全球大國對地方角色有一些影響力，與這些地方角色有所聯繫，因而被拉進衝突之中，但很難說這是純粹的代理人戰爭（proxy war）。」
「在這個相互連繫的世界，衝突再非『小孤島』——那是冷戰時期的情況。」格諾倒過來將現今世界局勢的互動比喻為「群島」（archipelago）。他說：「我們看到如今有許多跨國運動發揮作用，受大國操縱又或是操縱大國的利益，因此要化解危機，則要處理多個層次——本地、區域、全球以至是跨國角色，令問題遠更複雜。」
美棄制定國際新規 「戰略大錯」
美國總統特朗普去年上台後，其充滿爭議的言行為全球局勢帶來新一重變數。他主張「美國優先」，一再推翻前任奧巴馬的政策，惹來不少質疑。不過格諾認為，特朗普政府其實一定程度上是奧巴馬的外交路線的延續——即美國更為關注自身，只是特朗普並不認可國際體制的替代作用。他認為，美國國力相對回落已是長期趨勢，在全球規則面臨大洗牌的關鍵時刻，華府放棄談判制定是「戰略大錯」。
國力回落 美棄做「世界警察」集中內政
格諾指早在奧巴馬時代，華府便開始走向所謂「不情願的警長」（reluctant sheriff）的方向。「不情願的警長」是身為資深外交官兼國際關係學者的赫斯（Richard N. Haass）1997年同名著作中提出的概念，即美國寧願集中精力於國內發生的情況，而非當世界警察。格諾解釋，雖然美國仍是世上唯一的超級強國，但美國國力的相對回落已是長期趨勢，重新盤算自身作用，相信無論是奧巴馬還是特朗普都明白到這點，只是應對的風格和手段不同而已。
格諾認為，奧巴馬傾向主動支持國際體制來彌補自身減少參與國際事務導致的缺口，特朗普則不認為需要維繫這些確保世界運作的基石。他質疑，特朗普不願與國際組織合作，是美國的「悲劇性地錯失機會」，理由是自二戰後的國際秩序——例如是聯合國、布雷頓森林協議等——「其價值觀和原則很大程度上是受西方經驗所啟發」。
「當西方國家不再像以往那麼主導世界，未來數十年的規則如何制訂將很重要。」格諾解釋：「較有智慧的做法是在西方國家尚有巨大影響力的時候，調整現有國際體制，在制訂規則的對話上發揮活躍塑造者的作用，故離開談判桌實在是戰略大錯（strategic blunder）。這不是要維繫西方主導的世界，而是與新興勢力談判，考慮到他們的利益和作出相應的妥協。」
一些評論認為，中國可從中得利，甚至輸出「中國模式」。格諾認同指北京可以發揮很多作用，但不認為這是中國和西方之間的模式競爭，又指北京尋求在亞投行等另起爐灶，主要是因為華府拒絕在世貿組織等國際機構適當地增加中國等份額。
香港 明報 記者 周宏量、林康琪
Jean-Marie Guéhenno負責維和事務9年
68歲的格諾（Jean-Marie Guéhenno）是閱歷豐富的法國外交官，2000至2008年擔任聯合國負責維和事務的副秘書長，任內經歷「九一一恐襲」及其後的阿富汗戰爭，以及2003年的伊拉克戰爭。2010年出任亨利‧杜南人道對話中心（Henri Dunant Centre for Humanitarian Dialogue）主席，在2012年3月至7月短暫休職，出任聯合國暨阿拉伯聯盟對敘利亞聯合副特使，斡旋敘利亞危機。他2014年擔任總部位於紐約的智囊機構「國際預防危機組織」（International Crisis Group）的主席兼行政總裁，今年元旦卸任。他上月訪港期間受訪，分析全球衝突性質的變遷。
一國內部脆弱 可致地區亂局
格諾稱，常見觀念認為衝突的風險源於各大國間的對立，但現在已不止於此，某一國家內部的脆弱狀態，今時今日帶來的風險也已經不遑多讓，敘利亞是其一例子——在政府的統治正當性受到挑戰下，最終引發內戰，帶來各種混亂和失序，新冒起的叛軍正好需要類似環境才能茁壯。朝鮮則是另一例子，這是一個自身有脆弱性的國家，這弱點弔詭地正好是其威脅所在。
在衝突導火線更多由國外轉移到國內之際，聯合國的作用備受質疑。曾在聯合國任職的格諾稱，對比今昔，安理會內部更為分裂，令其無力採取決定性的行動，敘利亞也是例子。美英法為首的西方要求將敘利亞總統巴沙爾拉下馬，但俄羅斯和中國則不同意。格諾認為，敘國景況反映巨大誤判和缺乏戰略眼光，造成虛假的希望和空洞的承諾。
「由下而上」 大國捲地區衝突漩渦
聯合國安理會對立的情況或許令人想起冷戰時代，但格諾稱，世界已變得更為「由下而上」（bottom-up），即不再那麼受到意識形態分裂的影響，卻令全球或地區強國更容易被並非它們挑起的衝突所纏住。敘利亞等中東國家也是最佳例子，地區列強如沙特阿拉伯、伊朗和土耳其皆捲入其中。格諾說：「這與冷戰頗有不同，（現時）全球大國對地方角色有一些影響力，與這些地方角色有所聯繫，因而被拉進衝突之中，但很難說這是純粹的代理人戰爭（proxy war）。」
「在這個相互連繫的世界，衝突再非『小孤島』——那是冷戰時期的情況。」格諾倒過來將現今世界局勢的互動比喻為「群島」（archipelago）。他說：「我們看到如今有許多跨國運動發揮作用，受大國操縱又或是操縱大國的利益，因此要化解危機，則要處理多個層次——本地、區域、全球以至是跨國角色，令問題遠更複雜。」
美棄制定國際新規 「戰略大錯」
美國總統特朗普去年上台後，其充滿爭議的言行為全球局勢帶來新一重變數。他主張「美國優先」，一再推翻前任奧巴馬的政策，惹來不少質疑。不過格諾認為，特朗普政府其實一定程度上是奧巴馬的外交路線的延續——即美國更為關注自身，只是特朗普並不認可國際體制的替代作用。他認為，美國國力相對回落已是長期趨勢，在全球規則面臨大洗牌的關鍵時刻，華府放棄談判制定是「戰略大錯」。
國力回落 美棄做「世界警察」集中內政
格諾指早在奧巴馬時代，華府便開始走向所謂「不情願的警長」（reluctant sheriff）的方向。「不情願的警長」是身為資深外交官兼國際關係學者的赫斯（Richard N. Haass）1997年同名著作中提出的概念，即美國寧願集中精力於國內發生的情況，而非當世界警察。格諾解釋，雖然美國仍是世上唯一的超級強國，但美國國力的相對回落已是長期趨勢，重新盤算自身作用，相信無論是奧巴馬還是特朗普都明白到這點，只是應對的風格和手段不同而已。
格諾認為，奧巴馬傾向主動支持國際體制來彌補自身減少參與國際事務導致的缺口，特朗普則不認為需要維繫這些確保世界運作的基石。他質疑，特朗普不願與國際組織合作，是美國的「悲劇性地錯失機會」，理由是自二戰後的國際秩序——例如是聯合國、布雷頓森林協議等——「其價值觀和原則很大程度上是受西方經驗所啟發」。
「當西方國家不再像以往那麼主導世界，未來數十年的規則如何制訂將很重要。」格諾解釋：「較有智慧的做法是在西方國家尚有巨大影響力的時候，調整現有國際體制，在制訂規則的對話上發揮活躍塑造者的作用，故離開談判桌實在是戰略大錯（strategic blunder）。這不是要維繫西方主導的世界，而是與新興勢力談判，考慮到他們的利益和作出相應的妥協。」
一些評論認為，中國可從中得利，甚至輸出「中國模式」。格諾認同指北京可以發揮很多作用，但不認為這是中國和西方之間的模式競爭，又指北京尋求在亞投行等另起爐灶，主要是因為華府拒絕在世貿組織等國際機構適當地增加中國等份額。
香港 明報 記者 周宏量、林康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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