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日本在東北亞博弈中缺乏存在感？

剛剛過去的3月，對安倍來說是糟糕的一個月。3月9日，美國總統特朗普突然宣布接受朝鮮領袖金正恩邀請，在5月底前舉行美朝元首峰會。據稱，突如其來的美朝越頂外交，震驚日本朝野。外務省對此毫不知情，美方事前也沒有通報日方。當天傍晚，因在國會對應「森友學園」醜聞不當，日本國稅廳長官佐川宣壽宣布辭職，安倍的國內政治運營同時面對空前危機。

無獨有偶，3月底，北京突然對外公布朝鮮領袖金正恩於3月25日至28日非正式訪問中國，並和國家主席習近平舉行了首腦會談。據《朝日新聞》3月29日報道，中朝首腦會談對日本來說完全是「想定外」，外務省直到26日仍不確定是哪一個朝鮮高官到達北京。日方是在27日深夜通過外交途徑被中方告知中朝兩國已舉行了首腦會談。首相官邸方面開始擔憂日本在朝核博弈中漸失存在感。

在朝鮮半島局勢出現急劇變化的3月，美中朝韓四方外交互動頻繁，唯獨日本被東北亞的「朋友圈」拒之門外。為什麼日本在朝核博弈過程中被邊緣化？日本外交究竟出了什麼問題？

外交僵化 被美中同時孤立

日本在朝核博弈過程中缺乏存在感，原因有二。首先是對美關係觸礁。日美同盟，向來被視為日本外交的前提。然而，在本次東北亞國際政治博弈中，日本的對美外交極不到位，對美溝通未能抓住重點，日方似乎到現在仍未摸清特朗普政權的本質。

2016年末，安倍是第一位去美國拜見特朗普的外國元首。2017年11月特朗普訪日，安倍更花了極大心思討好美方，還特意向特朗普長女伊萬卡主導的「女性企業家支援基金」捐贈了57億日圓。如此周到的接待，得到的結果是：3月23日美中貿易戰爆發，倒霉的卻是日本。美方上調鋼鐵產品關稅，日本是唯一一個沒有被免除徵收關稅的美國盟友。噩耗傳來，震動日本外交界。據《日本經濟新聞》3月25日報道，日本股市其實是本次美中貿易戰的最大受害者，跌幅遠比中美兩國的股市要大。特朗普不滿安倍，原因何在？日本國內有分析指出，特朗普之所以沒有免除對日本關稅，是因為日本仍熱心於重組被特朗普嗤之以鼻的TPP，而特朗普最為關心的日美雙邊自由貿易協定（FTA），日本卻拋諸腦後。外交是內政延續，貿易問題直接和特朗普國內政治掛鈎，安倍無視美國老大的要求，又怎會不在對朝外交上吃虧呢？據共同社報道，特金會公布後，日本外相河野3月15日緊急訪美，要求美方將日本關切的朝鮮中程導彈威脅和人質問題列入對朝交涉前提條件，但美方高官認為日方的要求不現實，反應冷淡。

對美關係出了問題，本來可以依靠另一個大國中國來了解朝核博弈內情，但當前日本外交恰恰處處把中國視為戰略競爭對手。不可否認，自去年年底中日關係有所改善，自民黨要員先後訪問北京表明支持「一帶一路」。3月25日，《每日新聞》報道中日兩國就海空聯絡機制達成協議，為5月李克強訪日營造良好氣氛。然而，以上外交變化的本質並非戰略性調整，而是被內外環境變化所迫的戰術性動作。在軍事層面，過去一個月日本繼續加強防華措施。3月中旬，日本海自準航母「伊勢」號和美國「卡爾文森」號航母戰鬥群在中國最為忌諱的南海舉行聯合軍演。3月27日，日本陸自成立2100人規模的旅級兩棲部隊「水陸機動團」，旨在執行奪島任務，針對中國意圖明顯。此外，今年即將公布的代表日本長期國防規劃的《新防衛大綱》，預計也會將中國視為假想敵。日方一邊高唱友好一邊處處視中國為對手，中方又怎會向日本通報東北亞博弈內情呢？

在國際關係學的戰略三角（strategic triangle）理論中，一國如果要在三角關係中處於主動優勢一方，理應竭力突出自身戰略價值，成為左右逢源的樞紐（pivot）。然而，最近幾個月的東北亞博弈證明，全球第三大經濟體的日本的外交能力，遠遠不及國力較差的朝鮮。如今，當美中朝韓外交互動頻繁，朝鮮半島面臨變局之際，日本國內輿論卻還在幸災樂禍地討論中朝關係的脆弱或美朝關係的風險，對即將到來的變局茫然不知。

外交能力遠不及朝鮮

基於3月25日突然在北京舉行的習金會，即將到來的美朝首腦會談，毫無疑問也將成為中美兩雄的角力舞台。在談判過程中，如果朝鮮在同意削減或停止發展自身核武的同時，也要求美方將駐韓美軍撤出朝鮮半島，且為關注國內選票多於東亞政治的特朗普所接受，日本無疑將會面對更大的外交衝擊。

從更長遠的戰略眼光來看，本月即將舉行的兩韓首腦會談，從某種程度上也標誌著兩韓統一的潛流正在醞釀。在不遠的未來，一個沒有美國駐軍，且和中國友善的獨立的朝鮮半島政權的出現，將從根本上顛覆戰後日本外交的根基，也令中國在日本海方向對日本形成戰略優勢。

面對即將到來的東北亞大變局，日本到底準備好了嗎？

張望 日本早稻田大學國際教養學部副教授

香港 明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