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薩克斯坦舉國更換文字的代價

這一改變在二月中旬一個狂風大作的周二早上公布,變化雖小卻意義重大,而且反響劇烈。

"這個好看多了!"埃皮耶夫(Asset Kaipiyev)驚嘆道。埃皮耶夫在哈薩克斯坦首都阿斯塔納跟人合開了一家小餐館,他剛剛看到當天早些時候獲得總統努爾蘇丹·納扎爾巴耶夫(Nursultan Nazarbayev)批準頒布的最新版本字母。

變化經濟學

哈薩克斯坦政府十月通過了一套新字母,以拉丁字母為基礎,以取代現行的西里爾字母。此舉遭到了民眾的公開批評,這在受到納扎爾巴耶夫鐵拳控制近30年,只名義上民主的國家,十分罕見。

一套新字母

哈薩克斯坦第二套拉丁文字母更接近英語的拉丁字母而非西里爾字母,但也有自己的特點:英語拉丁字母(26個字母);新版哈薩克語拉丁字母(32個字母);舊版哈薩克語西里爾字母(42個字母)。

新版的32個字母中只有23個在英語中也有。只保留了4個西里爾字母,且英語中也有:A、E、I和O。

第一版新字母用撇號標記哈薩克語中的特殊發音,被批評"難看"。

第二版,也就是埃皮耶夫比較喜歡的,改為在多出來的字母上使用尖音符。例如哈薩克斯坦共和國在第一版中拼為Qazaqstan Respy'bli'kasy,現在是Qazaqstan Respýblıkasy,去掉了撇號。

"這個比上一版好看多了,我不喜歡之前那個,看著跟蝌蚪似的。"埃皮耶夫說。

然後他意識到,自己12月新開的餐館Sa'biz用了第一版的拼法。所有宣傳資料、餐巾托架上的標誌、菜單,還有屋外的大燈箱牌,全都要換。

埃皮耶夫想著早點使用新字母,但沒想到政府會再改。他預計,把所有拼寫都改成新版的Sábiz大概要花3千美元。

政府計劃2025年之前全面改用拉丁字母,埃皮耶夫和小商家們現在所經歷的將大範圍出現。在這個俄語比哈薩克語更普及的國家,推行拉丁字母可是個雄心壯志。

母語

根據哈薩克斯坦2016年的人口普查,全國約三分之二的人口為哈薩克族,約20%是俄羅斯民族,但由於蘇聯多年的統治幾乎人人都說俄語,1,800多萬人口中差不多有94%的人流利掌握俄語,哈薩克語以74%排在第二。

語言使用的頻繁程度取決於環境。在受俄羅斯影響的北部省份和城市中心,譬如阿拉木圖和首都阿斯塔納,日常生活和政府辦公都使用俄語,但在南部和西部地區,則哈薩克語更為普遍。

用西里爾字母來書寫哈薩克語,以及精英圈一直使用俄語,都是因為當年受到蘇聯統治。哈薩克斯坦許多鄰國在1991年蘇聯解體後就立馬不用西里爾字母了,阿塞拜疆1992年就開始用拉丁字母的教科書,土庫曼斯坦是1993年。哈薩克斯坦的改變晚了近30年,經濟環境變了,成本難以估算。

改變的成本

目前根據官方媒體的說法,政府對這項將歷時7年的項目預算約為2,180億堅戈(合6.64億美元),分三個階段進行,當中90%將用於教育,出版新的拉丁字母教科書,包括文學課本。

阿拉木圖KIMEP大學教授、經濟學家馬杜馬洛夫(Eldar Madumarov)說,官媒報道政府會在2018和2019每年投入約3億堅戈(合92.2萬美元)用於中小學教育的文字改變。

今年還會開始翻譯教學材料和教科書,全國的老師都要從2020年開始用新文字教學前班和一年級學生,此後每年增加一個年級,這樣到2025年,從學前班到畢業班就都完成了過渡。

還有約16.6萬美元的預算用於在2018年第三季度開發IT程序,將西里爾文字轉為拉丁文字,有3,320萬美元用於提高中學老師的拉丁字母拼寫水平,另有140萬美元是在2024年請有影響力的博主為項目的第三階段進行宣傳。

但政府並沒有提供明細帳目,一些經濟學家認為很難計算出這項浩大工程的直接成本。(我們請外交部、教育部和文化部部長就此評論或澄清,但均未獲回應。)

隱形成本

關於如何過渡的報道零零碎碎,有經濟學家對不可預知的成本表示擔心。

馬杜馬洛夫說:"這項改革如果操作不當,講俄語的高端人才,包括哈薩克族人,考慮移民的可能性會很高,他們面臨可能會喪失一些機會的風險。"

這個問題的嚴重程度在二月末暴露出來。本身精通俄語和哈薩克語的納扎爾巴耶夫下令內閣會議全部使用哈薩克語。因為哈薩克國家事務一直用俄語,政府官員的俄語往往好過哈薩克語。一次電視轉播的會議上看得出官員們表述很吃力,有些人甚至戴上了翻譯耳機。

官僚習性

改變政府事務的用語也有成本。身份證、護照、法律和規章的印刷文本——維持政府運行的一切文書都要翻譯。卡斯帕洛夫(Kassymkhan Kapparov)在阿拉木圖的哈薩克斯坦國家經濟研究所擔任所長,他表示這些項目雖然被規劃在過渡期的第二和第三階段,但卻沒有列明開支。

更換護照和身份證本來就要收費,換護照大概60美元,換身份證是1.5美元。卡斯帕洛夫說:"所以只需要在軟件裏改換字母就行了,政府沒有列出這項開支,我認為是因為沒有成本。"

他對計劃於2024年啟動的第三階段最為好奇,這個階段包括翻譯中央和地方政府部門的內部商業文件,官方媒體也要開始使用新字母。

卡斯帕洛夫說:"官方媒體使用新字母首先要培訓人員,然後要更改整個信息技術的基本架構,寫入新字母,接著是改牌子(招牌)、信箋、圖章還有標識,政府沒有給出估算…我估計需要1,500到3,000萬(美元)。"

這還只是用於公共部分的錢。"私營部分肯定是自己買單,成本可能會加倍,也可能乘十倍,取決於政府有多強硬,譬如是否要求一年就改完。這有可能,我們的政府可很難說。"

卡斯帕洛夫還擔心民眾,尤其是老一輩讀寫新的拉丁文字會有困難,所以公共部門間的溝通可能需要同時使用幾種語言。

"你可以稱它為語言負擔,當你在公共部門內部寫封信,得用俄語、哈薩克語,以及新版文字拼寫的哈薩克語來寫,就得請人翻譯,這就產生了額外花銷和低效,預算中當然沒列出來,但這肯定會給政府造成額外負擔。"

卡斯帕洛夫對直接花費的估算很有信心,他在2007年首次可行性研究發佈後對預算作過估計,以及今年1月官媒開始報道預算之後他再做預算分析。他預計整個過渡期的直接花費不超過10億美元。

但哈薩克斯坦宏觀經濟研究中心的所長胡代別爾格諾夫(Olzhas Khudaibergenov)則認為,花費將遠低於卡斯帕洛夫的預估,文書類的成本會歸入政府日常預算當中。"真正用錢的只是為過渡期提供信息和解釋的項目。"

"我預計2018年到2025年每年的預算在20到30億堅戈之間(合610萬到920萬美元)。"

經濟利益?

卡斯帕洛夫認為政府向人民"很難兜售"這個字母過渡計劃,投入也不會有直接回報。

他說,"更應該當成政府的一項社會和文化發展項目。"

胡代別爾格諾夫也同意。"這更是一個民族身份的問題,我們在努力尋找自己的民族身份,也凖備好要為之付出代價。"

KIMEP大學的馬杜馬洛夫教授認為,改變文字所帶來的政治後果會拖緩經濟。已經有人猜測納扎爾巴耶夫這項決定是對俄關係冷淡的一個訊號,而且逐步轉向拉丁文字也會弱化與後蘇聯國家的貿易關係。

馬杜馬洛夫說,目前,俄羅斯、哈薩克斯坦和烏克蘭之間10%的貿易得益於使用同一語言,語言相同又一定程度上造就了共同的文化和思維方式,講俄語的哈薩克人在這三個國家間的經濟流動能力更強。阿塞拜疆和格魯吉亞人俄語不太流利,貿易聯繫就偏弱。

相反,使用拉丁字母則能與西方大多數國家聯繫更緊密。譬如與歐盟結盟的土耳其,1928年從之前的阿拉伯文字轉向了拉丁文字,本來還在談判加入歐盟,但最近因為政府越來越專制以致談判中斷。

寓居柏林的突厥語及突厥史專家凱爾樂-亨克勒(Barbara Kellner-Heinkele)說,大家一直都以土耳其為例,說明語言及法制體系的現代化如何使它獲得了今日經濟強國的地位。但她說這個進步主要歸功於讀寫率的提高,以及共和國建國總統凱末爾(Ataturk)對社會各方面的嚴格管控。

土耳其1928年改成拉丁文"很快就完成了",但那個時候會讀寫的土耳其人寥寥可數,凱爾樂-亨克勒說,凱末爾需要本國受教育的人數水平與歐美相當, "使用新字母也促進了教育"。

獨立國家

凱爾樂-亨克勒說到,與讀寫能力和經濟相比,哈薩克斯坦的文字改革更重要的目的是要斬斷與蘇聯的歷史,"要在政治上彰顯獨立,顯示哈薩克斯坦是一個現代的國家,是一個民族國家。"

與政府一同創造新字母的語言學家穆拉基雅(Fazylzhanova Muratkyzy)也認可這個說法。她說,許多哈薩克人看西里爾文字會聯想到蘇聯的統治。

年輕人尤其歡迎這個改變。

穆拉基雅說,她的的語言學研究所過去十年的研究顯示,18到25歲的青年一代中,2007年支持換成拉丁文字的有47%,2016年增至80%。

穆拉基雅說:"這是人民的選擇,國家的選擇。新字母關乎我們的夢想與未來,標誌著我們終於迎來了獨立。"

達倫比柯夫納是國家學術圖書館的負責人,她開辦公開課,幫助圖書館人員和其他感興趣的人掌握拉丁文字。她樂觀地認為學習新文字對年輕人尤其不是問題。

"老師們每天上課要學一整月,但孩子只用10堂課,因為他們比成人學得快。"

Sa'biz餐館的店主埃皮耶夫全力支持棄用西里爾字母,無論這對他的小生意有多繁複。他說:"我們想要連接歐美以及其他國家,更換字母能將讓我們迎來新篇章。"

那麼按照最新版字母把餐廳資料再改一遍,怎麼樣?

埃皮耶夫想了一下說:"先等等,等大家會讀了再改。"

馬克哈巴特·柯扎伯格諾瓦(Makhabbat Kozhabergenova)參與報道,米利亞姆·奎克(Miriam Quick)參與研究。

(BBC) 德尼-赫恩·陳 (Dene-Hern Ch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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